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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谁自伤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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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整两日,锦绣天下的所有人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那件嫁衣上,每一根经纬线,都是大家的心血凝成。就连向来不参与制作的姜颐,也是亲手刺绣。十二道金线晃花人眼,绣花针轻落,针针点点间,鸳鸯已成。

    那对鸳鸯绣的极好,栩栩如生的样子,宛如活物。相依相偎,不弃不离,真是极好的寓意。

    红衣如火,艳呈天下,杨大姐将嫁衣细细叠好,正准备差人送去玉府,姜颐却是伸手接过,“我去。”

    她这话一出,大家都是有些震惊的看着她,郭嘉却是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很自然的拿过姜颐手上的嫁衣,陪着她一起出去。

    那是一种习惯,一种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培养成的默契。

    杨大姐看着那并肩而行的二人,眸中含笑,静静的看着他们的身影走远。也许身为当事人的他们永远都不会知道,他们站在一起的时候,有多般配。

    玉府。

    府第巍峨,庭院深深,姜颐随着玉府里的丫环转了好几圈,终于到了玉逐水的闺房。

    因为郭嘉是男子,多有不便之处,姜颐便让他在外面等着,郭嘉微笑着目送她远走,一脸温柔,专注无比的眼光,好像他所有的人生中,只有一个她。

    可是,他近乎痴迷胶着着的,只是她的一个背影。在姜颐的眼中,从始至终,未曾看到过他沉沦的目光。

    ……

    姜颐进了房间,扑鼻而来的便是浓郁的药香味,玉逐水正面色苍白的半躺在床上,就着丫环的手喝着药,看到姜颐,忙将药碗推开,撑着身子,勉力走下床来。

    姜颐看着她惨无人色的脸,心中微微叹息,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竟是如此病弱,倒真是让人心疼。相比之下,虽然她也是素来体弱,却不至于这般以药相持。

    见她定定的望着自己捧着的嫁衣,姜颐递上前去,“这是玉小姐你先前在锦绣天下定制的嫁衣,你看看是否满意?”

    玉逐水身后的丫环上前一步,将那件嫁衣抖开来,妖艳的红色入了眼,玉逐水的表情有些恍然,几乎是情不自禁的,她上前一步,纤细苍白的手指抚上了那红衣,目光凄厉,眼中几欲坠下泪来。

    她死咬着下唇,原本苍白的嘴唇竟是慢慢泛起一抹血红,姜颐望着她悲拗的眼神,不动声色的掩去了眼中的好奇。玉逐水的手指流连在那对相依相偎的鸳鸯上,眼底的痛意慢慢的蔓延开来,那些积蓄已久的泪水猛地喷薄而出,滴落在那片鲜红中。

    姜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默然的看着玉逐水垂首泣泪,那种悲痛,让她原本就没有血色的脸更加难看。

    慢慢的,玉逐水止住了眼泪,勉然微笑,对着姜颐说道:“逐水失态了,让琳姑娘见笑了。”说着,望了一眼自己的婢女,那丫头领了命,将梳妆台上的锦盒双手奉到姜颐面前。

    “这是嫁衣的剩下一半酬劳。”玉逐水微微一笑,“两天的时间,真是辛苦琳姑娘了。”

    姜颐接过锦盒,望着玉逐水那张苍白的脸,下意识的开口道:“人活一辈子,大多处在苦难之间,若是能放下,就尽量让自己快乐些。”这些话,放在姜颐的性子,本不会多嘴的,只是望着玉逐水这般痛苦的神情,不由得便是说出口了。

    能快乐的时候,就尽量快乐些,就算是苦中作乐,也好过总是悲苦。

    这话一出口,玉逐水的表情一怔,长睫微颤,复而抬起脸,“逐水是福薄之人,此生怕是快活不了了。”那张巴掌大的素白的脸上,一片死寂。

    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突然的,玉逐水痛苦的弯下腰,捂着嘴一阵猛咳,那模样,似乎要将五脏六腑都给咳出一样。身侧的丫环忙扶住她,剧咳之后,玉逐水缓缓的将掩在唇上的手掌翻过来,掌心的一片鲜红,刺痛了在场的所有人的眼。

    姜颐蹙眉,望着那个似乎连一阵风都能将她吹倒的女子,心中是说不清的感觉。她和她不过是数面之缘,可是看着她这般模样,心里也是有些心疼的。

    玉逐水接过丫环递过来的手绢,将掌心的血迹擦去,抬眼正好对上姜颐略带担忧的眼,微微一笑,“逐水失礼,吓到琳姑娘了。”缓了口气,继续说道:“逐水的身子素来这样,没什么大碍的。”她轻描淡写的说道。

    姜颐摇摇头,也不想和她再继续这些沉重的话题,“玉小姐可以试下嫁衣吗?若是有些地方不合适,我可以为你修改。”

    玉逐水点头,在姜颐和丫环的帮忙下,穿上了那件嫁衣。

    红衣华艳,宽袖窄腰,缨络垂旒悬于腰际,百花裥裙逶迤于地……艳光四射,就连她眉目间的憔悴,也是尽数被掩去。

    她皮肤甚白,衬着这红色更加艳丽,盈盈一笑,便胜却人世间万千颜色。姜颐望着她,也是不由得有些痴了,不自主的便是上前几步,走到玉逐水的身边,将她拉到梳妆台旁,让她坐下。

    象牙梳子划过墨玉一般的长发,流光四溢,姜颐手指翻飞,将她一头乌发轻轻盘起……

    都说新娘是全世界最美丽的女人,此话果真不假。镜中的女子,未施粉黛而容色无双,一身大红嫁衣如火如荼,艳丽无双。就连倾城如姜颐者,在这一瞬,也是完全成了陪衬。

    “将我的凤冠拿来。”玉逐水的声音缓缓响起,姜颐凝眸望着这个秀丽的女子,只见她正望着镜中的自己出神,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眸中有喜也有悲。

    丫环将一个镶金嵌玉的凤冠拿来,玉逐水接过,却是没有戴上,只是摸着那上面的珍珠,沉默不语,光线忽明忽暗,她的表情似喜却悲。

    “一年前,我戴上它,欢天喜地欲嫁人为妇,却是未曾想到,竟会血溅喜堂。”玉逐水的泪,一滴一滴的砸在那浑圆的珍珠上,洗涤了那上面蒙着的灰,也让濒死的心湖再一次泛起波纹。

    听到她悲切的声音,姜颐的表情一凝,不知应该说些什么。

    “琳姑娘,明日我出嫁,你可以来观礼吗?”她的泪很快就止住了,微笑着开口,若无其事的样子让姜颐甚至觉得,刚刚那坠下的泪珠只是她的错觉。

    点点头,姜颐开口,“好。”

    姜颐望着这个病弱西子的女人,心中百转千回。她记得先前她说明日是她先夫的亡忌,而今,又成了她大喜之日。直觉的,她肯定明日定有事发生,所以她答应去观礼,更是想知道这个女子身上隐藏着的秘密,还有,那袭蓝袍的驻足凝眸,又是为了什么?

    出了玉府的时候,姜颐第一眼便是看到一身宽大衣袍的郭嘉,他静静的站在那里,负手而立,凝眸望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发丝轻扬,眉目温润,说不出的俊逸儒雅,只是他的身子,太过单薄了些,好像一阵风都能将他卷起一样。

    就是这样一个堪称完美的人,突如其来的闯进她的人生,毫无预料的,成为了她生命中很重要的一部分。

    “在想什么?”姜颐走到他的身边,微笑着开口。

    郭嘉的视线移到她含笑的脸上,亦是温柔一笑,“在想你。”他回答的很流利,姜颐的笑容,却是微微有些涣散。

    “你总是这样,神秘的样子,让人捉摸不透。”姜颐开口,声音缓柔,听不出情绪,“你太瘦了,以后应该多吃些东西。”

    望着郭嘉太过单薄的身子,姜颐的眉头微微蹙起。

    见到姜颐话题转的太快,郭嘉只是无语一笑,颇有些无奈的摇摇头,“若是吃胖了,就不好看了。”

    掩唇一笑,姜颐白了他一眼,“就你这身板,若是能吃成胖子,那才叫奇怪呢!”顿了顿,又继续说道:“还是补补身体吧,你这个样子,我很不安。”

    总觉得这个御风而立的男子,随时都可能离开,就像他毫无预兆的出现一样,会在不经意的某一天,消失无痕。

    心底忽地一疼,姜颐看着郭嘉温柔的眉眼,有些失神。她曾经那样抗拒郭嘉,却是慢慢的变得习惯他的存在,姜颐不知道,若是他真的消失的那一天,她是否会不舍……

    郭嘉的表情一滞,望着姜颐微蹙的眉头,无意识的伸手,抚上了她秀丽的眉,“不要皱眉,这样……”我会难过这四个字到了嘴边,又是硬生生的咽回了嗓间。

    姜颐疑惑的望着他,郭嘉温雅一笑,“这样就不漂亮了。”他收回手,仿若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姜颐也没有注意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哀戚,只是道:“明日玉小姐大喜,我们一起来观礼吧!”姜颐边走边说道。

    或许就连姜颐自己都不知道,她已经在无意识中,就把身边这个宽袍的男子,放在了心底。

    彼时,她不知道,等她知道一切的时候,一切已经来不及。

    “好。”郭嘉点头答应。

    姜颐早就知道他的回答,不论她做什么,郭嘉永远都会说“好”。好像在他的生命中,姜颐想做的事,就是他一定会做的事。

    这样的一种宠溺,不是喜欢,却是连自己都说不清的,无比浓烈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