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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3章 夫妻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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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一大家子收工回来。

    老周头坐在堂屋里吧嗒吧嗒抽着旱烟和两个儿子谈论着今年的年成,周亭青拿了根棍子当马奇,满院子疯跑,张氏一把抱住跑过来的亭林坐到院子里的小杌子上和周李氏东家长西家短的说八卦。

    唐氏今日不见几个孩子像往日般热情的出来迎接自己,不由有些奇怪。就着周梅香端出来的木盆子洗了洗手,“梅香,怎么不见筝儿他们。”

    周梅香有些吞吞吐吐道:“大嫂,都是我妹看好几个孩子,今儿个玉儿和筝儿受了罪了。”唐氏听她这不清不楚的几句话,着急起来,“这是怎么说的,你说清楚点儿。”

    正在烧火的周秀儿见状不由缩了缩身子,旁边帮着摘菜的周苹儿可没这么多顾忌,立刻竹筒倒豆子般把事情的经过说得清清楚楚。唐氏听后又急又气又心疼,转身回了东屋。

    周李氏见唐氏进了灶间不一会儿就沉重脸回了屋,很是不高兴地哼了哼,这脸色是要摆给谁瞧。

    不一会儿,唐氏从东屋冲到周李氏面前,“娘!今儿个不管玉儿筝儿做错了什么事,你也不能这么下狠手打孩子啊,这传出去当嬷嬷的打孙女,哪有这样的道理!”

    周李氏见平日子不怎么说话的唐氏居然敢质问自己,火气立马就上来了,“嗬,你倒是敢说起我来了,你也不看看你生的那两个丫头片子,居然敢欺负她兄弟,我这个做嬷嬷的教训教训她们怎么不应当了?”

    堂屋里正和爹说着话的周友平见平日里好气性的妻子居然和他娘杠上了,赶紧走出来喝道:“苹儿她娘,你这是干什么?”

    张氏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也不妨碍她说风凉话,“我说大嫂,平日里你不声不响的,这一说话就敢和娘顶杠,这可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周梅香看不惯她的左派,冷冷的道:“二嫂,没看见亭林吓着了吗,你还是先带着亭林会西屋去待会儿吧,这娘和大嫂说话,也没你什么事儿不是。”

    老周头也走了出来,“这是闹什么,干了一天的活还不够你们累的?”说着瞪向两个儿媳妇。周友安则走到自己媳妇身边,拉了拉张氏示意她别撞到老周头的枪口上。

    唐氏见公爹发了火,也有些害怕,但想到躺在床上的女儿,又忍不住壮起了胆子来,“爹,不是我想闹事,只是今儿个亭青亭林摔了,娘却把玉儿筝儿打了一顿,这是什么理?两个孩子都小,这一棍子一棍子打得身上不是青就是紫的,我这做娘的可得为她们讨个说法。”

    “哟,嫂子可真行,这玉儿筝儿今儿个欺负我们亭青亭林我还没说什么呢,你到闹了起来。苹儿小小年纪也是个厉害的,青天白日张嘴就敢说瞎话,你到是说说亭青亭林平平怎么就能自己摔了?”张氏一听事关自己儿子,虎着脸阴阳怪气的截断唐氏的话。

    “都给我住口!”老周头见几人各说各话,更着火了,“谁要是再在这里吵吵就给我滚出去,梅香,准备开饭!”说话,转身就进了屋。

    这老周头是经历过战乱的,年轻时被抓去当了兵上过战场,好不容易捡了条命回乡,平日里都是板着一张脸让人无端害怕。眼看老头子真发了火,其他人也不敢再有意义,这场争辩便也无疾而终。

    周友平刚刚听说两个女儿被娘打了,妻子有一反常态对娘生出不敬来,心里不由有些打鼓。见大伙儿都散了,便疾步跟随唐氏快速回了东屋。

    周筝儿在唐氏第一次进来时就醒了,把外面的争吵听得清清楚楚,对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有些失望。看着两人进来,也只是恹恹的叫了声,“爹,娘。”便垂着头不说话了。

    周友平走近才看清两个女儿身上的伤势,有些诧异起来。他知道爹娘只喜欢孙子,对几个孙女都是少有好脸色的,可这把小小的孩子打成这样,也太过了些。可是,一个孝字又让他对他娘的行为无法质疑。

    周梅香带着两个侄女煮好晚饭后,让她们各去通知自己爹娘吃饭,唐氏看着两个女儿的伤悲从中来,第一次使着性子让周苹儿把他们的饭端到东屋来。

    周友平觉得这样不妥,但看着妻儿消沉悲伤的面容,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到了嘴边又化作一声叹息。

    夜里,唐氏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觉,心里的烦躁让她突地坐了起来,推了推睡在旁边的周友平,“孩子爹,我们谈谈吧。”

    其实周友平也没睡着,晚饭后他特意问了周苹儿事情的经过,也知道两个小的今天白白受了一顿打。娘平日偏心孙子他能理解,可这样不留情面打他的女儿,不单妻子伤心,他心里也难受着。

    被妻子一叫,他也披衣坐了起来,低叹,“孩子娘,这些年辛苦你了。”

    唐氏的眼一热,别过头去,用手擦擦眼角却也坚持把要说的话说完:“我进周家门也九年了,这些年来我也没能给你生个儿子,你爹娘因此不待见我也是有的。特别是镇上算命先生说亭青命里旺娘后,娘是越发的偏心,有点好东西都紧着两个孙子,我也没一句多了言语。可这回平白就把两个孩子打成这样也没个说法,我这心里是真的难受得紧,这要是还来一次可怎么好?”

    周友平不言语,他本就是沉默的性子,这会儿更有诸多感慨堵在心头说不出来。

    想着唐氏今年也才二十五、六岁,曾也是十里八乡远近有名的一朵花儿。时光如水,岁月如梭,一晃快九年了,曾经娇俏温婉的少女,在繁重的劳作和母亲的刁难下,如今只剩下苍白愁苦的容颜和眼角细细的鱼尾纹。

    半晌周友平才回过身来,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子,“苹儿娘,你想分家?”

    唐氏道:“原先没我提过分家的事儿,总想着咱们还年轻总能添个男娃儿,有个盼头。再者爹娘还在,分家也惹村里人笑话。可生筝儿的时候我身子受了损,这都三年了也没个孩子上身,爹娘的脸色是越发难看,几个孩子也没顿饱饭吃,饿得黄瘦黄瘦的。要是分了家,你有一身的力气,我再勤快些,再苦也不至于让几个闺女跟着这么受罪。”

    周友平见唐氏少有的说了这些话,知道她这次是真的伤了心。虽然他很认同妻子的话,可想到强势的爹娘,也只能叹口气,“要说现在分家,老二家的不好说,可咱爹咱娘能同意?梅香还没定人家呢,这嫁闺女可是比大开销,咱娘还指望着咱们两家多干点活儿,把这事儿给办了……”

    周友平这么一说,唐氏也沉默了。周友平是家里的老大,老话里都说长兄如父,妹妹的大事儿没办,他张口说分家,还不让村子里的人把脊梁骨给戳断了。可想到女儿身上的伤,唐氏的眼泪怎么也忍住不哭了起来。

    看着妻子无声的哭,周友平心里也难受的紧,可有些话又不得不说,“话又说回来,现在不还在忙春耕吗,分了家爹娘也拿不出东西给咱们不是。”

    唐氏心里头倒是还想着另一件事儿,现在爹娘一心偏着两个孙子,这要是分了家,这房子怕是没有他们的份了。老周家的屋子是当地典型的农屋格局,正房三间,东西屋各两间。正屋的东间住了老两口,周梅香带着两个大的侄女周苹儿、周秀儿住了西间。东屋一间她和孩子爹带着两个小的住,另一间用来存放粮食兼和农具,西屋一间老二两口子带着两个孙子住,一间做了灶间。现在孩子们还小,倒也不是太紧吧,可孩子大了总不能一直跟着父母住吧。

    如果分出去,他们就得另起房子。可这些年自己平日里做绣活的钱也好,周友平外出做散工挣的钱也好,都一文不少的交给了婆母。现在自己手上就娘家母亲断断续续给的两贯多的私房钱,还不够买宅基地的钱呢。他们两个大人到无所谓,天为被地为席,搭个小棚子也能住,可总不能让几个孩子跟着他们风餐露宿吧。想到这里,她不由有些泄气。

    周友平见妻子没了言语,知道她心里仍不好受,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要不这样,明儿我给爹娘说说,以后咱干完了家里的正经活,再去找散活挣的钱交一半到公中,留一半算作各家的单独开销,以后也给几个小的弄些好吃的补补。等梅香嫁了人,咱再提分家的事,你看行不?”

    唐氏笑了,这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这样不用着急起房子的事,又能有些钱光明正大的给几个闺女吃些好的,便也点头同意了。

    第二日早饭时,周友平把各家留一半工钱的事说了。周李氏不是很同意,说既然没有分家,这钱就都得算公中的。

    周友安和张氏却是极愿意的,周友安会几个字,农闲事就在镇上药铺里跑堂,一月也有三百文收入,现在老大开了这个口,哪能不附和着。

    老周头沉默了半晌,最后一拍桌子,说,“成,以后老二在药铺的工钱拿回两百文到公中,你们各家挣的散钱只用交一半,除了吃饭其他开销你们自己负责。不过地里的农活儿该干还得干,不能偷懒耍滑的。”

    张氏本来不同意,周友安忙拦了她。这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在药铺里跑堂工钱是有定数的,可要是跟随大夫出证就不同了,那有钱人家随便一点赏钱就是一两百文。这钱以前他不惜的挣,现在可以正大光明的存私房钱,可得多随大夫出去走走了。

    周李氏见事已至此,当时就吊着脸子去了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