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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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新禹停住脚,手握在门把上,转过头来笑:“你也难得出言留我。”

    李谨然拉开身边的椅子,何新禹坐过去:“说吧,什么事儿,跟崭亭有关?”

    李谨然哼笑:“绕什么圈子,你几时关心过了……”他突然想到那女人,也是这样爱绕爱装,心里头明明是暗藏绵针,言行甚或是神情上表达的却是另辟出来的风景,看似明媚阳光,把那层伪善的假布扯下来就是一派修罗地狱。

    怪不得两人能凑到一起去。

    他分析一遍后,觉得绕下去没意思,直奔主题:“年前投标那块地的事,你让李彦去办了?”

    何新禹像是料到他会问这件事,理由都是事先组织好的句子,倒背如流:“他早半年前就把投标的企划书和地产规划上交给我看过了,涉及内容详尽,包括了股票上市后的预估值,金融期货一应俱全,银行的款项和周期性指标都已经规划好,像是做好长期耗战的雄心勃勃,就等着我盖章。”他从带来的公文包里拿出文件给他:“写得可谓煞费苦心了。”

    李谨然翻开略瞄两眼,长篇细论针对性强,重要的资料数据和投标金额都做了处理,看不见,而且这份只是做给账面上看的复印件。他说:“李彦的幕后团队能力不俗,写得不错。”

    言辞里嘲讽的意味正炽得旺,他当然不会相信这份文笔斐然简练的规划书是李彦写的,何新禹心里明白,只跟着笑道:“这个我承认,我的人都没他那帮人厉害,听说是他苦心孤诣从别家公司里挖过来的墙角,各个法学金融知识颇有水平,不少是海归来着。”

    “要有真本领,也不会当海归了。”李谨然说:“账面做得好,不代表内部资金没有问题。他现在规划得详细,道理一套一套的,说得头头是道,要真实施起来问题不少,何况还是他第一次涉猎这个领域。”顿了顿,笑道:“刚接触服装没多久,也不先把自己能力培养增强起来,这会儿就急着想另辟蹊径做别的产业。这叫什么,脚跟子没站稳就想蹦,翅膀没硬就想飞,总有一天一头撞死。”

    李谨然是个有事说事的直白人,对事不对人,不是否定李彦,只是否定他急功近利的做事方法,该批评挑刺的时候毫不含糊,并说的在理,条条都是准头。他这样的性子照理说在尔虞我诈的商场里很难存活下去,但不少往来的老板又好他这种直白,不必互相猜忌堤防,更热衷与他交友做生意,可见他的能力不妄,有真材实料,不容轻觑。

    何新禹这人却是个笑面虎,偏爱步步为营,精心谋划,尤其在进入商场之后,越来越叫人琢磨不透他的想法,此时听得李谨然将李彦编派一通,他也不表态,从口袋里抽出一根烟点上,微笑不褪。

    李谨然习以为常道:“我这兄弟不同我亲,倒和你走得近,既然如此,你又做兄弟又做领导的,应该睁开眼好好分析这次投标,若是不行就别让他把自己陷进囹圄里头去。”

    何新禹笑道:“这话可不对,正因为你们是兄弟,所以你可以反驳他,我倒是说不了他重话,免得他心里对我生了刺,日后难相处。这次的项目也是他千辛万苦求了我好几个月的,所幸投入资金中肯,计划也做得周详,我也就答应了。”

    李谨然摇头笑道:“你这人我越来越看不懂了。”起身拿起外套穿上,在他肩头拍了拍,笑着问:“对了,你认不认识一个叫温虞的女人?温润的温,虞美人的虞。唔,这女人长得不错,挺有江南女子的柔美,就可惜坐过牢,脑门磕出一条儿疤。”

    何新禹想了想,说:“从前有个同学是叫这么个名字,就是我们交情不深,只不过打过两次照面,又多年不联系,我也不知道她最近怎么样了。至于是不是你说的这个温虞,我还真不知道,世上同名同姓的人多去了。”

    李谨然笑笑:“我也是随便一提,这女人现在是崭亭的家庭教师,臭小子还挺喜欢人家,说她教得不错。”

    何新禹笑道:“是吗。”

    李谨然点头:“你有空也去会一会她。”

    *

    李谨然离开后,李彦便从房中出来,对何新禹笑道:“看见没有,他从来就不相信我,也不认可我的能力,在我这个兄长眼里,我李彦就是个樗栎庸才。”

    何新禹收敛起笑,说:“有空胡思乱想,不如想想投标的事,李谨然对那块地也日思夜想着呢,你可别输了。”

    李彦敷料说了几句,翻出电话找人,何新禹睨他道:“你也节制点,身体是本钱。”

    李彦不屑道:“我精力好得很,前几天吃了点中药,不肖说,里头的东西特补阳,把女人弄舒服了男人自尊心也节节攀高,像在云里飘似的。”

    “你可别真被你哥说中,一头栽下来跌死。”

    “滚他妈的。”

    ……

    何新禹从老王嘴里将李崭亭近况了解一遍,开车回去,上了高架转了一圈又下来,到了一处偏僻的菜市场,停下车在门口抽烟。

    周身烟雾腾腾,耳边是吵杂的叫卖熙攘之声,他的思绪游离了一会儿,便觉得腾云驾雾起来。直到手机一响,他回过神看了看来电,接起来问:“怎么了?”“我在菜市场,给儿子买点肉。”

    “嗯,就回来。”

    歇了电话,他披衣下车,走进贩肉的腌臜地,抬头远瞭,视线所及之处,那背影纤柔,蝴蝶骨透过紧身的毛衣也能隐约闪现,眉目一如既往的忧柔善良,只是圆滑的脸已经匿迹,取而代之的是瘦骨嶙峋,和额头上那条令人厌恶的疤痕。

    何新禹如鲠在心,转身买了半斤猪肉,大步流星回到车里,砰的关门后,绝尘而去。

    因为晚了点,所以高架有点堵,行了一小时后才到家,保姆早就将饭菜备齐,他只能把肉暂存速冻箱里,日后再吃。

    何新禹洗了洗手,想去房间里看儿子,却见女人从里面出来,翘起食指抵在唇上,轻声道:“儿子睡了,你别进去了。”

    何新禹说:“不妨,我只是看一眼。”说着,也不管女人脸上的神色变暗,侧身进了屋子里,小包子的头发还没长浓密,睡相不太好,跟他一样会流口水,嘴唇粉嘟嘟的好似吸奶时候的形状。

    何新禹看着笑了一会儿,出门问她:“儿子吃过奶了吗?怎么像没吃一样,做梦都把嘴撑圆。”

    那女人说:“当然是让他吃过才睡的。”她自顾自吃了两口饭,想起什么,笑道:“是不是当爹的男人心里除了生意,就是孩子?”

    何新禹不理睬,见桌上只有一副碗筷,就去厨房添一副。

    那女人又问:“既然如此,你还老这么晚回来。”

    何新禹说:“今天去李彦那儿坐一会儿,回来去了菜市场,不是和你报备过了。”

    那女人笑:“在家里就不要冠冕堂皇演戏了,你向我报备做什么呢?”

    何新禹洗了一副碗筷,抽纸巾擦拭的时候,看见旁处摆着一张手帕,白皙的表面已经黑了不少,左下角依稀还能见到两个名字。他皱了皱眉,将它拿去水咀底下冲洗,用力搓了片刻,还是不能褪去污渍,他像是压抑着怒气,沉声把保姆唤来,追问原因,保姆吱吱唔唔也说不清楚,他就更加烦躁了。

    那女人不知何时站在厨房门口,笑道:“发什么脾气,她又不是故意的。”

    何新禹转头问道:“你是弄的?”

    那女人哼笑:“我干吗去弄脏它,我要是这么无聊,那不是每次你身上带回来的野鸡的东西,我都要去折腾它一番了,我又不是神经病,干吗费这心思和精力。”她走到他身边,看了一眼手帕说:“花点钱送去洗衣店吧,家里弄不干净。”又笑道:“你心里也该清楚,我要当真想折腾它,就不是弄脏那么简单了。”

    何新禹掂着它看了一会儿,拧干后塞怀里说:“不用了,太麻烦。”说完离开,又有出门的意思,“饭我不吃了,突然想起公司里有点事儿没做好,我再回去看看。”

    那女人跟着到门边,递给他衣服鞋子,嘱咐两声晚上风大,又降温,小心身体。

    何新禹说:“知道了。”看了她一眼:“你和儿子也一样,又不缺钱,干吗不开着暖气,你的体质不是虚寒吗?”

    她笑道:“亏你记得听清楚的,我只是嫌动空调麻烦,到时候还要拆装除尘。”

    何新禹找手套的时间,她恰好抱怨了几句话,说完后觉得无话可说,两人沉默片刻,她又问起来:“对了,你怀里那张手帕是谁的?你看起来挺紧张人家的。”

    何新禹戴上手套,一言不发,关上门扬长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