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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朝露第七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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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召来温宁之后,魏无羡心绪微微混乱,难免无法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而蓝忘机若是不想被人觉察到他的到来,也自然轻而易举,所以他乍一回头,看见月光下那张越发冷若冰霜的脸,心跳刹那间一顿,小小一惊。

    他不知道蓝忘机来到这里多久了,是不是把他做的事、说的话都听去了。若是他一开始就没醉,一路跟在他后面过来的,这场面就越发尴尬了。当着面闭口不提温宁,等人家一睡着就出来召,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着实尴尬。

    蓝忘机抱着手,避尘剑倚在怀里,神色冷淡至极。魏无羡从没见过他把不悦的表情摆得这么明显,觉得他一定要先开口给个解释,缓和一下气氛,道:“咳,含光君。”

    蓝忘机不应。

    魏无羡站在温宁身前,与蓝忘机面对面瞪眼,摸了摸下巴,不知为何,一阵强烈的心虚。

    终于,蓝忘机放下了持着避尘的手,朝前走了两步。魏无羡见他拿着剑直冲温宁而去,以为他要斩杀温宁,思绪急转:“要糟。蓝湛莫不是真的装醉,就为了等着我出来召温宁再把他斩了。也是,哪有人真的会一碗倒。”

    他道:“含光君,你听我说……”

    “啪”的一声,蓝忘机打了温宁一掌。

    这一掌虽然听着响亮得很,却没什么实际的杀伤力。温宁挨了一下,只是踉踉跄跄倒退了好几步,晃了晃,稳住身形,继续站好,面上一片茫然。

    温宁这幅状态,虽然并没有他从前发狂时暴躁易怒,但脾气也好不到哪里去。大梵山那夜被人围攻,人家剑都没戳他身上,他就将对方尽数掀飞,还掐着脖子提起来。如果魏无羡不阻止,他必然会把在场者一个一个全都活活掐死。可现在蓝忘机打了他一掌,他却仍然低着头,一副不敢反抗的模样。魏无羡略感奇怪,但更松了口气。温宁若是还手,他俩打起来就更不好调解了。

    这时,蓝忘机似乎还嫌这一掌不够表达他的愤怒,又推了温宁一掌,直把他推出几丈之外。

    他很不高兴地冲温宁道:“走开。”

    魏无羡终于注意到有哪里不对劲了。

    蓝忘机这两掌,无论是行为抑或言语,都非常……幼稚。

    把温宁推出了足够的距离,蓝忘机像是终于满意了,转过身,走回来,站到魏无羡身边。

    魏无羡仔仔细细地盯着他看。

    蓝忘机的脸色和神情,没有任何异样。甚至比平时更严肃,更一本正经,更无可挑剔。抹额佩戴得极正,脸不红,气不喘,走路带风,脚底稳稳当当。看上去,还是那个严正端方、冷静自持的仙门名士含光君。

    但是他一低头,发现,蓝忘机的靴子,穿反了。

    他出来之前,帮蓝忘机把靴子给脱了,甩在床边。而现在,蓝忘机的左靴穿到了右脚,右靴穿到了左脚。

    出身名门、极重风度礼仪的含光君,绝不可能穿成这样就出门见人。

    魏无羡试探着道:“含光君,这是几?”

    他比了一个二。蓝忘机不答,肃然地伸出双手,一左一右,认真地握住了他的两根手指。

    “啪”,避尘剑被主人落到了地上。

    魏无羡:“……”

    这绝对不是正常的蓝湛!

    魏无羡道:“含光君,你是不是醉了。”

    蓝忘机道:“没有。”

    喝醉的人都是不会承认自己醉了的。魏无羡抽回手指,蓝忘机还维持着握住他手指的姿势,专注地虚捏着两个拳头。魏无羡无言地看着他,在冷冷的夜风中,抬头望月。

    人家都是醉了再睡,蓝忘机却是睡了再醉。而且他醉了之后,看起来和平时没有任何区别,以至于让人难以判断。

    昔年魏无羡酒友无数,看过人醉后千奇百怪的丑态。有嚎啕大哭的,有咯咯傻笑的,有发疯撒泼的,有当街挺尸的,有一心求死的,有嘤嘤嘤“你怎么不要我了”的,还是头一次看到蓝忘机这样不吵不闹、神色正直,行为却无比诡异的。

    他抽了抽嘴角,强忍笑意,捡起被扔在地上的避尘,背到自己身上,道:“好了,跟我回去吧。”

    不能放着这样的蓝忘机在外面乱跑啊,天知道他还会干什么。

    好在,蓝忘机醉了之后,似乎也很好说话,风度颇佳地一颔首,和他一起迈开步子。若是有人路过此地,一定会相信这是两个知交好友在夜游漫谈,赞叹一下此等风雅之举。

    身后,温宁默默地跟了上来,魏无羡正要对他说话,蓝忘机猛地转身,又是怒气冲冲的一掌。这次,拍到了温宁脑袋上。

    温宁的头被拍得一歪,低得更低了,明明面部肌肉僵死,没有任何表情,一对眼白,也无所谓什么眼神,却让人能看出一副很委屈的样子。魏无羡哭笑不得,拉住蓝忘机的手臂:“你打他干什么!”

    蓝忘机用他清醒的时候绝对不会用的威胁口吻对温宁道:“走开!”

    魏无羡知道,不能跟喝醉了的人反着来,忙道:“好好好,依你,走开就走开。”说着拔出竹笛。可他还没将笛子送到唇边,蓝忘机又一把抢过来,道:“不许吹给他听。”

    魏无羡揶揄道:“你怎么这么霸道呀。”

    蓝忘机不高兴地重复道:“不许吹给他听!”

    魏无羡发现了。醉酒的人常常有很多话说,蓝忘机平时却不怎么爱开口,于是他喝多了之后,就会不断重复同一句话。他心想,蓝忘机不大瞧得惯邪术,可能是不喜欢他以笛音操控温宁,得顺着他的毛摸,便道:“好吧。我只吹给你听,好不好啊。”

    蓝忘机满意地“嗯”了一声,笛子却拿在手里玩儿,不还给他了。

    魏无羡只得吹了两下哨子,对温宁道:“还是好好藏着,不要被人发现了。”

    温宁似乎很想跟过来,但得了指令,又害怕被蓝忘机再打几掌,慢腾腾地转过身,拖拖拉拉、叮叮当当,颇有些垂头丧气地走了。

    魏无羡对蓝忘机道:“蓝湛,你醉了怎么脸都不红一下。”

    因为蓝忘机看上去太正常了,比魏无羡还要正常,所以他也忍不住用对正常人的口吻和他对话。谁知,蓝忘机听了这句,突然伸手,揽住他的肩膀,往怀里一拽。

    猝不及防,魏无羡被拽得一头撞在他胸膛上。

    正晕着,蓝忘机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听心跳。”

    “什么?”

    蓝忘机道:“脸看不出,听心跳。”

    说话时,他的胸膛随着低音而震动,一颗心脏正在持续有力地跳动,咚咚、咚咚,有些偏快。魏无羡把头抬起,会意:“看脸看不出来,得听心跳才判断的出来?”

    蓝忘机老实地道:“嗯。”

    魏无羡捧腹。

    难道蓝忘机的脸皮这么厚,红晕都透不出来么?看起来不像啊!

    喝醉了之后的蓝忘机竟然如此诚实,而且行为和言语也比平时……奔放多了!

    难得看见如此诚实坦率的蓝忘机,教魏无羡以礼相待、而不使点儿坏,那怎么可能呢?

    他把蓝忘机赶回了客栈。进了房,先把他摁到床上,把他那双穿反的靴子脱了。考虑到他现在应该不会自己擦脸,便除下蓝忘机的抹额,弄了一盆热水和一条布巾进来,拧干了叠成方巾,在他脸上轻轻擦拭。

    这过程中,蓝忘机没有任何反抗,乖乖任他搓圆揉扁。除了布巾擦到眼睛附近时会眯起眼,一直盯着他在看,眼皮一眨不眨。魏无羡肚子里打着各种坏主意,见他目光澄澈,忍不住在蓝忘机下巴上搔了一下,笑道:“看我干什么?好看么?”

    刚好擦完了,不等蓝忘机答话,魏无羡把布巾扔进水盆里,道:“洗完脸了,你要不要先喝点水?”

    身后没动静,他回头一看,蓝忘机捧着水盆,已经把脸埋了进去。

    魏无羡大惊失色,忙抢回来把水盆挪开:“不是让你喝这里面的水!”

    蓝忘机面色淡然地抬起头,滴滴透明的水珠从下颌滑落,打湿了前襟。魏无羡看着他,心中感受颇多,一言难尽:“……他这是喝了还是没喝啊?蓝湛最好是酒醒之后什么都不记得,不然这辈子算是没脸见人了。”

    魏无羡用袖子帮他擦掉了下颌的水珠,揽着他的肩,道:“含光君,现在是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吗?”

    蓝忘机道:“嗯。”

    魏无羡:“我问什么你答什么?”

    蓝忘机:“嗯。”

    魏无羡将一只膝盖压上床,勾起一边嘴角,道:“那好。我问你,你——有没有偷喝过你屋子里藏的天子笑?”

    蓝忘机:“否。”

    魏无羡:“喜不喜欢兔子?”

    蓝忘机:“喜。”

    魏无羡:“有没有犯过禁?”

    蓝忘机:“有。”

    魏无羡:“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

    蓝忘机:“有。”

    魏无羡的问题都点到而止,并非真的趁机套蓝忘机的隐私,只是确认他是否的确有问必答。他继续问:“江澄如何?”

    皱眉:“哼。”

    魏无羡:“温宁如何。”

    冷淡:“呵。”

    魏无羡笑眯眯指了指自己:“这个如何?”

    蓝忘机:“我的。”

    “……”

    蓝忘机盯着他,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道:“我的。”

    魏无羡忽然了然了。

    他取下避尘,心道:“刚才我指着自己,蓝湛是把我说的‘这个’理解成了我背着的避尘吧。”

    想到这里,他下了床,拿着避尘在房间里从左走到右,从东走到西。果然,他走到哪里,蓝忘机的目光也紧紧追随着他转到哪里。坦诚无比,坦荡无比,直白无比,赤|裸无比。

    魏无羡被他几乎是热情如火的眼神逼得简直站不住脚,把避尘举到蓝忘机眼前:“想要吗?”

    蓝忘机道:“想要。”

    似乎觉得这样不够证明自己的渴求,蓝忘机一把抓住他拿着避尘的那只手,浅色的眸子直视着他,轻轻喘了一口气,咬字用力地重复道:“……想要。”

    魏无羡明知他醉得一塌糊涂,明知这话不是对自己说的,可还是被这两个字砸得一阵手臂发软,腿脚发软。

    他心道:“蓝湛这人真是……若是他对一个姑娘这样实诚热烈,那该是多可怕的一个男人啊!”

    定定心神,魏无羡道:“你,是怎么认出我的?为什么帮我?”

    蓝忘机轻轻启唇,魏无羡凑得近了一些,要听他的答案。谁知,蓝忘机忽然翻脸,举手一推,把魏无羡推倒在了床上。

    烛火被一挥而灭,避尘又被主人摔到了地上。

    魏无羡被推得眼冒金星,还以为他酒醒了,道:“蓝湛?!”

    腰后某个熟悉的地方被拍了一下,他感觉又像在云深不知处第一晚时那样,浑身酸麻,动弹不得。蓝忘机收回手,在他身侧躺下,给两人盖好被子,把魏无羡的被角仔仔细细掖好,道:“亥时到。休息。”

    原来是蓝家人那可怕的作息规律在作祟。

    魏无羡被打断了盘问,望着床顶,道:“咱们不能一边休息一边聊聊天吗?”

    蓝忘机道:“不能。”

    ……也罢,总有机会再把蓝忘机灌醉,迟早会问出来的。

    魏无羡道:“蓝湛,你解开我。我订了两间房,咱们不用挤一张床。”

    静止片刻,蓝忘机的手伸了过来,在被子里摸索一阵,慢吞吞地开始解他的衣带。魏无羡喝道:“行了!好了!不是这个解!!!嗯!!!好的!我躺着,我睡觉!!!”

    黑暗中,一片死寂。

    沉默了半晌,魏无羡又道:“我总算知道为什么你们家禁酒了。一碗倒,还酒品差。要是蓝家人喝醉了都像你这样,该禁。谁喝打谁。”

    蓝忘机闭着眼睛,举手捂住了他的嘴。

    他道:“嘘。”

    魏无羡一口气堵在胸口和唇齿之间,提不上来,压不下去。

    好像自从回来之后,他每次想像以前那样戏弄蓝忘机,最终都变成了自作自受。

    不应该啊?!是哪里出了差错?!

    作者有话要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