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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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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浮和昆仑不同,昆仑即便是一口泉水,都有助益生灵的功效。飞浮山呢,连月华都是被隔离的,以前龙君闲得无聊了,还会提升自己,到了这里却完全懈怠了。现在他致力于美化周围环境,在悬崖上搭出了个长长的棚子,养些青苔,洞外还修建了一个木屋,专门用来收留流浪动物。

    夷波抱着两翅,看他运送石头,腿短身长,直立行走是很累人的,果然一阵风吹过,他晃了晃,两个翅膀无力扇动几下,摔在厚厚的积雪里,直接砸出了一个凹槽来。她闭上眼,不忍直视,龙本应该翱翔在天际,现在落地成了一条土龙,看上去真有点可怜兮兮的。不过他似乎不太在意,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继续完成他的工作。远处走来两个小黑点,一路推推搡搡,大声聒噪,夷波知道又是附近的住户产生家庭矛盾了,来找龙君评理。

    龙君现在基本就是飞浮山阎浮洞区人民调解员,大到斗殴抢地盘,小到两口子拌嘴打孩子,这些都归他管。曾经做过领导的人,大家都相信他的政治觉悟和素养,哪怕他说太阳是绿色的,大家也只会怀疑自己是色盲,绝不会认为他说错了,这就是公信力。

    他说话一针见血,办事干脆利落,不知是怎么开解的,那两只狍子心满意足地走了,他又重新开始磊他的花坛。夷波曾经劝过他,常年积雪下是长不出植物来的,他不信,固执地把他们生活的这片区域围起来,大雪过后他就铲雪,因为泥土不再被掩埋,渐渐真的有绿色出现了。

    变成了迦楼罗,夷波连织绡的特殊技能也扔了。她现在百无一用,除了外出捕猎,天晴的时候晒太阳,对生活几乎不抱什么热情。

    “想当初,姐也是当过几天北溟溟主的,为什么都找他调解?就因为他看上去比较神气吗?”她垂头丧气打石子,想起葬在边界的邕崖护法,三年了,应该去给他扫扫墓了。

    飞下去和龙君商量,他不太赞成,“去了也找不到坟头了,别费那个力气。把家收拾干净,我料想这几天他们应该来探监了。”

    提起这个就难过,“干爹,你说那只老鼠平安到达了吗?不会半路淹死,或者被猫吃了吧?”

    这个真说不好,做最坏的打算吧,如果信没送到,白泽来了,回程走出飞浮山,再去须弥讨药,这一进一出,得浪费一些时间。他呼出一片浓雾来,“老鼠机灵,应该不至于被吃了吧!反正已经等了很久了,不在乎再多等一年半载。”

    夷波却有些幽怨,早知道东皇太一这么缺德,她当初就应该率领北溟族众反了的。做顺民的下场不一定好,反而和他对着干,也许过得比现在滋润。

    龙君察觉她不快,扔了石头来拉她的翅膀,“外面真冷,我们回去吧,喝口热汤,暖暖身子。”

    两人鼓翅飞回洞里,龙君刚替她斟了油茶,忽然听见几声巨响,出去一看大小包裹落了满地,一个纤瘦的女人从云端的绳子上顺下来,回头冲他们笑了笑,笑得十分坦荡。

    因为寻回壶盖之后就被东皇太一送到飞浮山来,没有见过胡大则化成人形后的样子,一龙一鹏傻傻看着她:“阁下是何方神圣啊?”

    胡大则摊开双臂抖动肩头,扬着夸张的声线:“外甥女,是我呀,我是你舅妈!”

    夷波嗷地一声,蹦过去和她拥抱,“我天天盼着你们,你们终于来了!”

    胡大则拍拍他的背,“不光我和你舅舅,还有其他人呢!”然后那根绳上又陆续下来了阿螺和扣扣,当初一起历险的小伙伴们都凑齐了。

    多好啊,就像大团圆,大家对看,泪眼汪汪。阿螺上下打量她:“原来你变成鲲鹏就是这个模样,说实话不如当初的鲛人好看。”

    那是自然,鲛人的美丽世间很少有物种能够比拟,好汉就不要提当年勇了吧!

    扣扣拍马屁的水准一如既往,“这种事情见仁见智,溟主在属下的眼里,形象反而更加高大了,这才是上古神兽应有的气派,溟主本来就是做大事的嘛!”

    夷波笑着同他寒暄,打听北溟的消息,扣扣多少还是有些惆怅的,“新主子哪有老主子好,东皇太一派了几位上神来统领,北溟一族根本就不肯听命,最后都灰溜溜回去了。我们可不是那些零散的小妖,任谁都能指派的。现在北溟依旧自立门户,无人掌管,谁来都不顶用。”

    白泽听后若有所思:“这样看来,或许最后北溟还是需要夷波的。”

    到那时就不是占海为王了,在自己的地盘上,为别人打着工,想起来都酸爽。龙君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把人都引进洞里,白泽掏出一个药瓶递给他,“这是从陆压那里讨来的,够用三十次。他很仗义,答应长期供药,不过我想行事还是低调一点的好,免得惊动了上面,叫他难做人。”

    别人帮你的忙,总不能坑害人家,他们点头应了,胡大则拍着巴掌说:“今天人都齐了,就别耽搁了。抓紧时间筹备起来吧,一旦生米煮成了熟饭,谁再拆散你们,让他遭天打五雷轰!”

    他们本不应该有姻缘,但因为亲友团相助,硬生生凑到一起。龙君心里也担忧,不知是福是祸,夷波被拉到里面的石室里梳妆打扮去了,他朝白泽拱了拱手,“多谢了,要没有自己人,这件事是成不了的。”

    白泽摇头表示不必客套,“两年后的那一劫,你想好怎么应对了吗?”

    既然是天劫,作再多准备都没有用,他偏过头,微微牵了牵唇角:“听天由命吧!我知道自己历劫,不管成与不成,夷波都不会放弃我。反正没法劝她跟别人,那就珍惜这两年,别白白浪费了。”

    也是,偷来的时间,明知道有限,为什么不好好抓紧呢。他们现在不在五行中,飞浮山上画地为牢,也算是个空子。白泽负手叹息:“当初甘棠嫁给离相,我一直是反对的,现在夷波要嫁给你……”

    龙君觍脸笑:“你一定很放心吧?”

    白泽却一点面子都没有留,“错了,我也还是持反对态度。她们母女俩真是古怪,品味实在叫人不敢恭维,为什么总是挑你们这样的人呢,这不是给自己挖坑吗?”

    这下龙君不受用了,“什么叫‘我们这样的人’?我哪里不好吗?我重情重义,长得也英俊潇洒,哪点配不上她?如果你是因为我的天劫而嫌弃我,我表示强烈谴责!天劫人人都有,我只要再历一次,以后就可以像你们一样了。我的弱势是在年纪上,而不是能力上,难道你比我老,也是值得炫耀的事吗?”

    白泽被他说得无力反驳,只得频频点头,“好、好,是我失言了,我向你赔不是。你和她在一起三年,决定要娶她,我想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你这个人,没别的长处,会照顾人,这点不用怀疑。她是你看着长大的,这世上亲自把妻子孵出壳的,恐怕也只有你一人了,你对她的感情应该比我还要深,既是养父又是丈夫……”他压住胸口喘了喘,“这样还不拿她当宝贝,就别怪我鄙视你。”

    龙君白了他一眼,“你和胡大则冤家对头一样的相处,到最后成了婚,你现在对她不好吗?自己的女人自己疼,你别指望我对你下保证,我心里有数,活着一天,就善待她一天。”

    白泽皱了皱眉,“你知不知道娶了她,辈分就矮了一截?我作为娘家人叮嘱你几句,你好意思不听着?”

    龙君愣了一下,之前只想到离相君,竟然忘了这里还有一个活着的长辈。曾经在同一座山上修行,见了面也习惯称兄道弟,现在要改口,真是丢面子。

    龙君讪讪嗫嚅:“人间的这套俗礼,那么在意干什么!”结果白泽眉头一挑,他无可奈何,只有认栽,长揖下去,“舅舅。”

    白泽得他一声舅舅,简直就像长了一块肉,浑身都舒爽起来。拿出陆压塞给他的药往他手里一拍,“这是我给你的见面礼,好东西,昨晚我试过了,药效显著。”

    龙君纳罕,“是什么?”

    白泽尴尬地看了他一眼,“有必要问得这么明白吗?反正大补的,男性居家必备之良药。”

    这么一说,龙君立刻露出“了解”的笑容来,握着药瓶左顾右盼,压低嗓子说了声多谢,“虽然本座天生神力,未必需要,不过你的一片好意,不收显得太不给面子了,那我就勉强收下了。”

    男人们在外面筹备,女人所需的时间比较长,夷波吞了幻化的药,看着翅膀一点一点变成手臂,有种想哭的冲动。和自己阔别了两年,对她来说迦楼罗的形态根本不是本尊,简直就像中了妖术,她才变得那样丑陋不堪。她站在铜镜前大泪滂沱,镜子里是熟悉的脸,眉眼如昔,分毫未变,想想过去的岁月,一步一曲折,真是充满了泪点。

    胡大则给她擦脸,笑道:“别舍不得娘家人,嫁给自己的干爹嘛,还是一窝里的,有什么可哭的。”

    她以为她在哭嫁,其实不是。夷波转过头来说:“舅妈,我不是难过,是太高兴了。嫁给偶像是每个少女的梦想,我现在飘飘欲仙呢。”

    胡大则笑道:“捡漏的感觉是世上最美妙的,我明白。就像我和你舅舅一样,当初舜帝即位,你舅舅捧书而至,那时候我睡在房梁上,底下华光大盛,随便探头看了一眼,结果一眼就沦陷了——他站在光芒的中心,温文尔雅向舜帝行礼,浑身散发出智慧和高贵,简直就是偶像加实力的双料大咖。没见到他之前,他是个传说,见到他之后,所有男狐都成了粪土,我马上就决定追他了。我使了点小诈缠住他,起先他对我很客气,可是时间一长就不耐烦了。别看他现在人模人样,其实脾气臭得要死!还好我忍辱负重熬出头来,现在家里都是我说了算,怎么样?满满的正能量吧?”

    征服大人物的快感是难以言喻的,除了幸福以外,还很满足虚荣心。阿螺边给夷波上妆边感叹:“为什么你们找的都是高富帅,我却找了个洗剪吹?扣扣的底子不差,刚认识他的时候,他披着黑袍,不苟言笑,我以为他很厉害,谁知道深交之后发现,他是个内在和外在严重不对等的奇葩。还好我没有答应他的求婚,否则我这一辈子就水深火热了。夷波,这次来看过你,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能再来了,我要闭关修炼,五六百年转眼即逝,一千岁后修为不够,会被劈成灰烬的,我得加紧自救。等我历了下一次劫,那时候你和龙君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你让孩子认我做干妈,我决定不嫁人了。”

    这样的话扣扣就太可怜了,夷波和胡大则正要劝她,听见扣扣在外面喊:“溟主,好了没有?抓紧时间,还要洞房呢!”

    于是草草挽了头,换上衣服就出去了。堂中红烛高燃,桌椅上也蒙着红绸,一切都甜得起腻。龙君站在那片水红色里,弱眼横波,帅到令人把持不住。夷波的心忽然一阵强烈的收缩,喉头艰难地吞咽,四肢百骸挠心挠肺地痒起来,她走过去,嘶哑地叫了声干爹,他已经陶醉在她的美色里了,伸手抚了抚她的脸,“以后要改口了,干爹长干爹短,会惹人笑话的。今天起,叫我九川吧!”